紫金山战斗
教导总队第二旅第三团团长 李西开
南京保卫战时,我在教导总队——蒋介石的铁卫队所属第二旅第三团任团长,亲自参加了紫金山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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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总队,是南京保卫战中装备最好、实力最强、兵员足额的主力部队,辖有步兵三个旅(计六个团,另有三个新兵团当时在湖南训练),直属部队有:炮兵营、骑兵营、工兵营、通信兵营、军士营、特务营、输送营(各营均已奉命改称团,因无兵补充、无装备补给,名虽称团,实仍为营)。步兵旅的第一、三、五团的装备和编制,均仿效德国步兵团的编制,每团各有十六个连,即每个团辖步兵三个营,每营三个步兵连,一个重机枪连、一个八二迫击炮排,团的第十三连为榴弹炮连,第十四连为战车防御炮连,第十五连为通信连,第十六连为输送连。总队长桂永清,参谋长邱清泉。副总队长兼第一旅旅长周振强,辖第一、二团,第一团团长秦士铨,第二团团长谢承瑞;第二旅旅长胡启儒,辖第三、六团,第三团团长是我,第六团团长刘子淑;第三旅代旅长马威龙,辖第四、五团,第四团团长睢友蔺,第五团团长马威龙兼。总计全总队兵员约为三万多人。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末,总队接奉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防御命令后,即下达防御命令,要旨如下:
总队以协同友军军同守南京为目的,决定于工兵学校、西山、紫金山、岔路口、中山门、太平门附近地区,占领阵地,加强防御工事,阻击歼灭沿京杭公路(宁杭公路)来犯之敌。
骑兵营设置于青龙山、汤水镇(汤山)、麒麟门一带地区,搜索敌情。受敌压迫后,沿京杭公路退回预备队位置。
步兵第一旅,附工兵一连,担任工兵学校左侧、孝陵卫、西山、中山门一带地区之守备。右与工兵学校之第八十七师,左与第二旅联系。
步兵第二旅,附工兵一连,担任陵园新村、中山陵西侧、灵谷寺至老虎洞南侧一带地区之守备。右与第一旅,左与第三旅联系。
步兵第三旅,担任紫金山第二峰、老虎洞至岔路口一带地区之守备。右与第二旅,左与第三十六师联系。
炮兵营阵地置于富贵山地区。
特务营、军士营、工兵营、通信营、输送营为预备队,驻兵于太平门、富贵山一带地区。总队部置于富贵山隧道内。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七日,向南京进犯之敌。在攻占溧阳、句容两县城后,继续西犯,与我淳化镇、汤水镇南北地区友军发生战斗。总队下令各旅各团、队,在防御阵地严密戒备,随时迎击来犯之敌。我们步兵第三团的防御阵地为:由陵园南端之林森公馆起,向北沿中山陵东侧,灵谷寺高地至老虎洞一带地区。团以孙仲献之第二营为右翼队,占领陵园新村至中山陵东南高地阵地,右与第一旅第一团联系;以邹蔚华之第一营为左翼队,占领中山陵东侧一带地区,包括灵谷寺至老虎洞南端阵地,左与第三旅第五团联系;以卢禹鼎之第三营为预备队,在吴王坟(梅花山)、明孝陵东侧一带地区占领阵地。团指挥所设在朱元璋墓前隧道内。
这天上午,我和中校团附彭月翔、少校团附朱道源巡视各营阵地,见到在陵园新村的国民党高级官员的几十家郊外别墅,包括蒋介石为避免敌机轰炸的临时住所——中山门外四方城的一栋小平屋,都已人去屋空。只有部分别墅还留下少数人看守门户和不及运走的家俱衣物。在林森和张学良的别墅内,还存放着许多宝贵的古文物、书籍。我对守门人员说:“这些珍贵的文物书画,为什么还未运走?”守门人说:“这些东西,目前无法运走,因南京城内人心惶惶,江边码头要搭船离家逃难的成千上万,轮船都不敢靠岸,出高价买到票的,只得乘小船到江心上轮船……。”我又告诉他们说:“战火即临,赶快设法运走,否则将毁于炮火。”巡视中,经过陈树人、张治中等人别墅后,到达汪精卫别墅。只见他的花园优雅,曲径通幽,亭台楼阁,别具风格,还附有游泳池、网球场,至于餐厅和地窖存放的中外名酒、矿泉水(汪有糖尿病,常饮矿泉水)、山珍海味等数不胜数。
十二月八日起,日军突破汤山、淳化一线阵地,分右、中、左三路进攻部队,均猛向南京城进逼,我南京外围守备部队陆续后撤。
敌中路主力沿京杭公路进犯,遭教导总队之骑兵营节节抵抗。在抵抗中,骑兵营由麒麟门、仙鹤门、岔路口撤到紫金山以北徐坟一带地区,担任总队左侧之警戒,并与守卫马龙山之第四十八师呼应。午后,防守老虎洞之教导总队第五团,因阵地比较突出,在敌步、炮、空协力猛攻下,伤亡过半,只得逐次抵抗,放弃该地,退至紫金山第二峰东侧山顶与敌鏖战。入夜,敌逐步进展,与我总队前进阵地之各团在老虎洞西侧、体育场、马群、孝陵卫街东侧一带地区激烈战斗。夜半后,我总队前进阵地之第一、三、五团守军,奉命放弃前进阵地,退至紫金山第二峰中山陵东侧、陵园新村、西山一带之主阵地,激战彻夜。
十二月十日拂晓,敌炮兵猛烈向我总队第一、三、五团西山、陵园新村、第二峰之主阵地逐段加强攻击。敌之坦克分两路引导步兵向前猛冲。敌之气球高悬空中观察,指导放炮兵射击。敌空军也时来轰炸扫射助战。左路敌军由孝陵卫街公路向西山第一团进攻;右路敌军由灵谷寺向中山陵、陵园新村进攻。我两团之防坦克炮连奋勇迎击,击毁敌坦克两辆,敌坦克不敢前进。这时,在我总队主阵地上,战斗猛烈、硝烟弥漫,枪炮声震撼山谷,双方伤亡甚众,战斗已达全线最高潮。
午后,攻占我第八十七师的工兵学校及通济门营房之敌,以三辆坦克为前导,敌步兵随坦克后向光华门猛冲,先用重炮轰毁一段城墙外廓,步兵继后猛冲爬城。我总队第二团和军士营及防坦克炮一连,努力反攻,将敌击退,并俘获日军三名。其后,加紧修筑被敌轰毁之城墙,以加强同守。
十二月十一日,南京全线复廓阵地之战事极为猛烈,尤以紫金山第二峰、陵园新村至西山一带的主阵地的战斗为最。因我总队官兵历在孝陵卫营房驻防训练四五年,对地形非常熟悉,而总队之主阵地工事建筑也较坚固,加之我总队官兵有爱国主义的士气,斗志高昂,所以,虽遇敌之中路主力部队猛攻,也能浴血拚杀,英勇奋战,使敌人几日来不能前进一步。
十一日夜至十二日中午,双方仍在紫金山第二峰、西山这一带主阵地鏖战。枪炮声在山谷密林中呼啸怒号,响彻云霄。双方伤亡俱众。后来,敌人不断大量增援,并以加农炮用穿甲弹直射我阵地。我一些机枪掩体被击毁,新村房屋也有数处起火,烟火冲天。我即派兵增援,仍坚持在主阵地与敌激战。随之,敌炮兵又延伸向我吴王坟、明孝陵一带纵深地区射击。我团指挥所中弹数发,但墓道堡垒坚固,未遭破坏,人员幸无伤亡。战至下午五时,我忽接胡启儒旅长电话:“我奉总队长命令,到下关与三十六师师长宋希濂接洽军情,第二旅的一切作战事宜和第六团暂归你指挥。”当时我很怀疑,但未料到当胡启儒得知中华门陷落后,就过江了。激战到下午六时,天已昏黑,防守第二峰的第五团防线被敌突破,使我第一营之右侧背受到攻击;右邻第一团之西山阵地,也被敌攻占,该团撤守卫岗,在农学院高地激战,使我第二营之右侧背可能受到包围。我急令第一营节节抵抗,退守天堡城、明孝陵东侧高地一带,继续奋战。第二营因伤亡过大,令其向后转移至天堡城南麓为预备队,令第三营接替第二营防务,左与第一营衔接,在明孝陵东南高地、梅花山高地及以南地区,阻止敌人前进。
下午六时半,我又接到总队部参谋长邱清泉电话:“你团伤亡过半,现由广东邓龙光军派兵一营前来增援,望即派员前往太平门外冈子脚(冈子村)带领。”我即派少校团附朱道源前往接洽。一小时后,朱回团报告说:“冈子脚已经没有队伍了,只见许多杂乱的部队士兵,由城里向太平门外冲出,沿公路向北奔跑,听说中华门已被敌攻破……。”我急电话旅部,找副旅长温祖铨和参谋廖香,均无人接话,又打电话给总部邱参谋长,也无人接话,原来电路已断。此时,团部副官施重华经由总队部地道内回来报告说:“中华门已被敌人占领,城内四处起火,军民混乱不堪。我由总队部回来时,那里已空无一人了……。”我即令团指挥所转移到廖仲凯墓南端之团预备指挥所掩蔽部内,继续指挥战斗。
夜八时半,我正和彭月翔议论战局,商谈打算,第六团刘子淑团长走进团指挥所,并说:“我们尚在城外与敌拼杀,战事还未到最后决战阶段,桂永清、胡启儒就溜了!”我请他先坐下,然后说:“此时指责,于事无补。我们还是赶快商讨我旅今后的军事行动要紧。”话音刚落,第一团团长秦士铨急匆匆地走进来说:“你们知遭不?中华门确已陷落,第一旅旅部电话已中断,旅长和旅部人员均不知去向。请问诸位今后作何打算?”我急问:“你团作战情况如何?”秦答:“我团几天来已伤亡过半,现全团官兵不足千人,仍在中山门外卫岗高地及农场地区,与敌激战。”我听后将地图展开,四人坐在桌前详讨今后的行动问题。
我首先发言,提出突围或北撤的方案,各团长的态度都倾向于北撤,认为这样可以跟上总队一起行动。秦士铨说:“我手下无兵,无力突围,还是北撤为好。下关三十六师有个团长是我的同学好友,我先去和他接洽,请他帮忙。”刘子淑也说:“我团都是上月接来的新兵,未经训练,毫无作战经验,怎能突围?还是找船过江为宜。”于是决定北撤过江。他二人说声“江边见”就走了。我立即电话通知各营逐次撤退至燕子矶江边一带,准备过江。
当我到达冈子脚时,正值午夜十二时,四周一片漆黑。从紫金山第一峰和梅花山方向不断传来枪声。
十三日拂晓,我到达燕子矶三台洞江边,只见许许多多失去军官指挥的散兵游勇,三五成群地由下关方向奔逃而来,边逃边骂,惊慌失措。此时,江面上一眼望不到北岸。滚滚激流之中,尽是人,抱着木柱、门窗、木盆等,顺着江水向东漂流。江水翻滚,人头浮沉。救命声、嚎哭声,令人毛骨悚然!待我再指挥部队过江已是不可能,时部队早被慌乱的人群冲散。
上午八时,下关方向忽然传来枪声,惊慌的散兵愈加拼命向燕子矶方向奔逃。我令身边的战士自己设法先行渡江,并告知到江北浦镇车站附近集合。这时,第一营营长邹蔚华跑来报告说:“我用电线杆扎成两个木排,请团长和我们渡江。”我知他既会泅水又会划船,就跟他下水上了一个已坐五六个人的木排。大家都用腿夹着木排,水淹到每个人的小腹上。邹蔚华坐在木排后面,用一根扁担做橹,其他五人用手作浆,左右划水,离岸向北强渡。木排沉浮在浪涛中,缓慢地向江心流去。江面上从上游漂来不计其数的抓着各种物件的逃生者,顺水向东流去。突然,三架敌机飞临江面,低空扫射,江面上一片惨呼。我们都还镇静,皆置生死于度外,只顾尽力用双手划水,木排缓慢地前进。到了午后,才在八卦洲东南靠岸。夜间,从八卦洲老百姓家租到一只小船,渡到江北大厂镇,才算脱离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