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莎……”
(资料图)
“我最完美的素材……”
那副诡异的躯壳絮絮地发出声响。
他与中世纪的疫医共享着一副面具,修长而下勾的鸟喙,似乎要将视者的灵魂尽数掠去。
“和我一起……”
“亚里莎……”
那柄死神的镰刀渗透出鲜红的帕弥什,俨然一柄喋血的凶器。
在那鲜血与谎言构筑的幻想之邦,“医生”是否也如疫医一般为知晓真相者放血,作为“秩序”的代价?
“亚里莎……”
“我的孩子……”
那将自己的灵魂作为最终实验的赌注的人,是否曾真心将女孩视若己出?
在豪赌失败的刹那,那具容器里负责统合的灵魂,可曾为自己过往的行径悔恨?
那天,她不再是亚里莎,而是手持审判之箭的回音。
那天,虚无之城的心脏终究被箭矢贯穿,爆陨声是它歇斯底里的挣扎,碎石与尘埃是它的尸骸。
那天,天是曛灰的,土石是黯碎的,循环液是殷靛的。
那天……
!
少女的脖颈处渗出冷汗,陷入意识海内过往回音的神志缓缓回归现实。
夜色正浓。
夜雨已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刻离去,空氛中散落的雨韵却仍固执地歌唱,向草叶与不眠者的肌肤宣告雨的来过。而那朵少女用高超技艺点燃的篝火,已在这浓稠,黏湿的夜幕里黯淡了。
“唔……”半颗脑袋尚在迷迷糊糊中的亚里莎下意识地爬起来,伸手向火边的柴火。然而,未等她将木柴投喂给火堆,另一只手就替她完成了脑中所想。
顺着柴木与火焰延伸的方向看过去,是……
“亚里莎,你醒早了。按照说好的守夜规则,你还有两小时的睡眠时间。”指挥官头也不动地说着,用火钳拨弄着重获新生的火堆。
“……”
“亚里莎?”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应,指挥官看向少女——她正扶着额头,抽动的面容诉说着她所承受的痛苦。
“怎么回事?”指挥官赶忙检测了一遍周围的思维信号,并来到少女的身旁。所幸,侦测器和自己的思维信标表明,周围并没有他人。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能确定黑野是否有隐藏思维信号的技术手段。
这么想着,指挥官向亚里沙发出了链接请求。
“谢,谢谢……”少女强睁开眼睛,捕捉到他眼神中关心之外的紧张。“不要担心,这个症状,过一会儿就好了……我,我自己忍忍就行的……”
症状?
脑海中映过那位纯白的少女,那位愿意为了“全人类的幸福”牺牲自己的,傻乎乎的天使。
还记得女孩意识海中的血色极昼,殷红巨树。
还记得她为苦痛的荆棘拘囚的身躯,胸口凝结出的血泪的结晶。
还记得重逢之时,双手轻抚她脸颊的一刻,她纯净的眸子中流下的浊黑的泪。
意识海隐痛?
可怕的联想一瞬间充斥在脑中。
固执地再一次发送了意识链接请求,并威胁说如果不同意,就只能强行获取权限了。
“这,这是不公平的……”即使此刻,少女依旧保持着执拗。
她清楚,作为父亲“最完美的素材”,自己的意识海是绝无仅有的特例。经历了实验与战斗,它对任何一位试图链接的指挥官都毫无疑问地有着威胁。
“作为首席指挥官,我完全有权限这么做。而且,当机立断做出决策,正是每一位法奥斯学生的准则。”
他坚定的眼神不容拒绝。
就在这时,那副沉默的铠甲飞来,安抚一般地摸着亚里莎的头发。
少女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就连眼角也向下垂了两垂。
几乎是同一时间,意识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出现在眼前的却并不是亚里莎。
同样的紫蓝头发,更沉稳可靠的气息,逆元装置与卡穆的相类。
指挥官认得她——她叫塞西莉。她是银隼小队的队长,维尔斯最优秀的学生,也是亚里莎的姐姐,”铠甲“的主意识。亚里莎不止一次地向指挥官谈起她,而在捣毁乌托邦的紧急链接中,指挥官在脑海中拼合出了她的形象。
基本相符。
“你好呀,灰鸦的指挥官~”
她略微慵懒的音调带些戏谑的撩拨,给指挥官一种薇拉正在说话的错觉。
完全不符……
“咳咳。”注意到指挥官的错愕,塞西莉恢复了正经的声线,神情也变得严肃,“亚里莎这孩子不太会组织语言,我来向你好好介绍一下情况。”
“你应该记得极光部队特殊的攻击手段。黑野凭借着实验数据制造了专门针对意识海的武器并武装了极光部队,这使得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直接攻击意识海的方式来击溃落单的构造体,乃至与思维信标强度较弱的指挥官保持链接的构造体。”
“在孤身进攻乌托邦的战斗中,我们遭遇了大量的意识海攻击。尽管由于意识融合技术,我们的意识海强度很高,但这样的攻击依旧造成了后遗症。”
“许多已经碎片化的意识由于遭到意识武器攻击再次活化,其中大多数的意识都在短暂的活化之后再次沉默,并且完整度急剧下降。”
“莱娜她……也正是这样。”
说到这里,塞西莉的语音短暂地有些哽咽。但不多时,她又恢复了有条不紊的语气。
“大量意识碎片的情况恶化导致了’铠甲‘的稳定性大大减弱,与亚里莎的链接同调率也随之下降。因此,亚里莎保持与我们连接的意识负担大大增加。”
“但这孩子,只知道自己死撑着……”
塞西莉掩面。可以看出,她们之间已经有过争执了。结果自然是倔得像小牛一样的亚里莎获胜了。
“指挥官,请你帮帮她……”紫蓝色头发的构造体伸出双手挽住指挥官,楚楚可怜的眸语恳切地求助。
“我会尽我所能缓解她的痛苦。”他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回答就从嘴里溜了出来。不过,再看一眼塞西莉楚楚可怜的,泛着光的眸子,无由地感觉一股臊意奔涌,羞赧刹那间飞红了他的脸颊。他于是颇为不好意思地挣开她的手,小声嘟囔道,“不过,可以不用这样,太容易误会了……”
“嗯……看来灰鸦的指挥官和传闻中的一样纯情呢~”审视的眼神又出现在塞西莉的双眸,她玩味地托着腮,打量着指挥官的窘相。
“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哟~”
“我们还是讨论讨论要怎么帮助亚里莎吧。”意识到话题正在向着不妙的方向前进,指挥官连忙转换话题。
“很简单,你现在和我聊天,就是在帮她。亚里莎不过是意识负担过大才会有间歇性疼痛的症状,你只要通过链接稳定我们的意识海就好了。”塞西莉一摊手,露出无奈的神情。但紧接着,她一撩头发,语气又变得戏谑了起来,“这样子时间一长,你指不定就把我们的记忆都看光了……我的也就是些陈坛往事,但是,小亚里莎的可就……”
摆手,仰头,叹气。
“你可要对人家负责啊,首席指挥官~”
来不及追问塞西莉过分暧昧的话语,她的身影就从眼前淡出。相应的是那个出现在各地小纸条中的助人为乐的紫发构造体,她歪着头,侧着身,将眼神藏了起来。
指挥官莫名地联想到一只生闷气的豆豆眉小仓鼠。
“你还是进来了……”
“…………”
两人噎口,空气中尴尬的火焰嚣张地燃烧。此刻,意识海中的每一位都是如坐针毡。
“额……亚里莎,你现在还好吗?”指挥官还是选择了避轻就重。
“啊?哦,还好,没那么疼了。”一连串并不流利的回答,少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微微调整了脸倾斜的角度,随后转过身来,手忙脚乱地做起一套古怪的礼仪。
“嗯……谢谢指挥官。”
正当指挥官想要嘲笑她的礼仪来调节调节气氛时,亚里莎的脸奇迹般一瞬间变得严肃。随之,苛刻的批评连珠弹一般溅出来:
“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强行进入一个构造体的意识海是非常不礼貌的!”
“还有,作为同行者,你应该给我充分的信任,理解我不愿意让你链接的苦心!”
接着就是诸如机体特殊,实验复杂,链接危险,礼仪规范之类的话语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对话一直持续下去,指挥官一个暴栗打断了亚里莎的独角戏。
“说要我给你充分的信任,亚里莎不也没有给我这个空中花园首席指挥官足够的信任吗?”
“与其于担心让我受伤,为什么不选择相信首席的实力呢?”
“不要忘了,我负责过维持大量特化机体的意识海稳定,在这一块的实践经验比你可是只多不少。”
“傻丫头,有事就知道自己傻扛着。”说到最后,指挥官还不忘记补个刀。
“你,你……”亚里莎的脸一瞬间憋到通红,情绪仿佛要从色彩中满溢出来。然而,在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之后,原本羞愤的少女瞬间泄了气,握紧的拳头也松了下来。
“是,是我不好,没有给指挥官足够的信任。”亚里莎富有顿挫感地道歉着,她低着头捏着手指,活脱脱一幅“垂头丧气”的写生画。
“哈哈,好了,亚里莎,别浪费两个小时的睡觉时间了。”指挥官满意地笑着,淡出亚里莎的意识海。
依旧是深夜。
篝火摇曳着空气的纱,不时溅出的火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指挥官坐在篝火旁,拿起另一片柴火烘在火边,透过帐篷帘子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紫蓝的短发。
寂静中,他拨通了阿西莫夫的秘密讯道。
伴随着另一边的声音传来,指挥官腹诽道,不愧是空花卷王阿西莫夫,这个点了还在工作。
“长话短说,亚里莎这边因为意识武器的攻击留下了后遗症,这里是我用你给我的辅助工具记录的她的意识海数据。我可以通过链接稳定她的意识海。”
“收到,添加一份研究任务。老规矩,有别的情况再联系。”
“OK,你少熬点夜。”指挥官挂断了通讯。
另一边,阿西莫夫看了看手表,抿了一口苦咖啡,冰山脸上难得地面露苦色。
“你以为我想啊。”
吐嘈淹没在文档和数据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若是指挥官看得见,指不定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呼……”在这湿冷的夜里,指挥官于火堆旁站起来,舒展了身子。
地球的夜空着实比空中花园的天幕更为吸引人。那黑空中悬挂的繁星,似乎较天幕中所见的更为高远。它们眨巴着眼睛,在夜里无声地静闪,满怀怜爱地倾目着地上的生灵。
这次收到是在保育区周边清理一些感染体的任务,正巧亚里莎在附近,就被委托系统匹配组成了临时行动小组。
又碰巧发现她的症状,估计她死犟着没有上报。
指挥官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自然是又写了一份报告给哈桑,说明了亚里莎的情况,并解释了收集数据对于科研的意义,还有自己是任务的最佳人选,这下就看哈老人家同不同意了。
……
这下干什么呢?
不出意料的话,自己最近应该就是和亚里莎摽在一起了。
亚里莎啊……
他定定地站立在火堆旁的夜里,有些出神地看着她露出的发丝,默默地又检查了一遍附近的信号数。
他的眼前出现那个将手放在胸前,眼神稚嫩却又坚定有力的女孩,还有那个永远守护着她的背后的,哼着无字之歌的骑士。
她说:
“正义的回音总会在大地上回响,就算暴风雨已经侵袭了整片天空,阳光也总有一天会照亮这里。”
她们说:
“正义的回音注定会在大地上回响,即使世界已经被黑暗吞噬,终有一日,光明也将刺破这道深渊。 ”
看来会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旅途。
约两小时后。
帐篷里准时传出声响。
亚里莎爬出帐篷,眼神里带着分明的怨念。
“怎么了?没睡好吗?”指挥官问。
她因着悬殊的身高差,抬起头凶巴巴地说:
“不准叫我傻丫头!”
黑夜,明火,叉着腰的两个人影,和爽朗的笑声。